美国留学

很久很久以前，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爱丁堡。这里仿佛是童话里的地方，有一座古老的花岗岩城堡，里面住着一位头戴金色花环、挥舞着权杖、拥有无与伦比权力的女王。权杖上镶嵌着鹅蛋大小的红宝石，吸引着一条舞动银翼的飞天毒龙，绕着城堡的射箭塔上下腾飞。我不记得故事的细节，我只记得龙可以喷火，并且有一个秘密咒语可以用它来攻击来袭的敌人。一旦你咬着下唇说：“彼得，彼得，飞上天，瞄准敌人，炸响长空；彼得，彼得，冲到地上，烧死敌人，大功告成。”你可以烧死攻击城堡的部队直到他们哭泣。喊着妈妈，一一丢掉头盔、铠甲，捂着屁股滚下了山。不知道这个故事有没有来历。它是英国原创的童话故事漂洋过海传到中国，或者是出国的老人编出来给孩子们娱乐的。后来我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爱丁堡。当我上小学时，我玩过一个世界地图识别游戏。我必须在五秒内指出地图上外国城市的位置。在玩的过程中，我居然发现苏格兰有一个城市，叫爱丁堡。这让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震撼。产生似曾相识的幻觉，仿佛置身于前世。

知道就是知道，幻觉就是幻觉，但我却没有去过。虽然我很好奇，很想看一看，确认一下虚幻与现实之间是否存在一个超然的维度，但这只是我脑海中出现的一波又一波，在艰难凄凉的成长岁月中瞬间消失。直到上了大学，读了伯恩斯关于苏格兰的诗篇，爱丁堡才失去了童话色彩，有了像威士忌一样浓郁的泥土香气，在风笛声中飘荡。

过去二十年来，我经常去英国，但每次有教学和研究任务，我都只呆在伦敦地区。我曾在牛津图书馆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翻看省港大罢工期间的香港殖民地档案，却抽不出时间北上。看来苏格兰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爱丁堡就像海市蜃楼，我必须追赶。哈利波特列车可以开行了。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料。人生不同阶段做出的选择，即使是小到两三天的旅行目的地，也会导致无法解释的荒谬决定。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我给自己放了三天假去参观伦敦的博物馆和美术馆，却没有去看看我从小就在心里的爱丁堡。难道是莎士比亚的错，说有人听到风笛就想撒尿，让我嫉妒苏格兰，担心那座远在白云中的古城堡只是一个欺骗游客的旅游胜地？

今年秋天，爱丁堡大学邀请我举办一个名为“写昆曲”的书法展，同时教当地师生写书法，体验中国文化的奇妙。于是，我深感责任重大，最终去了爱丁堡。教学生先写“昆曲”二字，再写“昆曲之美”四个字。他们还大谈昆曲“凡有声可唱，凡无动可舞”的意境。外国学生写“坤”字，有的带“山”字头，有的写“坤”字不带“山”字头，我觉得都可以。我恳求上帝振作起来并派遣任何类型的人才。爱丁堡大学的外国学生愿意用毛笔写汉字，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只要是好的，对于文化交流来说就是好事，没必要太挑剔。

书法工作坊结束了，轮到我进行书法示范了。我写了几句，是汤显祖的诗《牡丹亭》，如“细丝吹闲庭”、“红杜鹃唱满青山”等段落。同学问，“爱丁堡大学”这个汉字可以写吗？我说当然可以，于是我就先写下了“爱丁堡”三个字。这位同学很好奇。他没想到英文名Edinburgh翻译成中文竟然是三个字。他问我这些汉字原本是什么意思。我说，“爱”就是爱； “丁”是一个人，一个家伙； “堡”是城堡的意思。综合起来，可以翻译为“Love a castle”。学生们很高兴，说是啊是啊，我们的名字叫爱丁堡，因为我们爱上了这座城堡！我们爱上了爱丁堡大学！两个女孩竟然拍手跳了起来，又笑又叫，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没想到英国的大学生也像小学生一样天真可爱。

我问他们，爱丁堡大学的校训是什么？东亚系主任莫教授在一旁表示，这是拉丁文，翻译起来比较困难。一个女孩说，有人把它翻译成英文，听起来很奇怪，说：“既不鲁莽，也不胆怯。”我说，这句话说得很好，很有哲理，可以和中国人的“既不贸然，也不胆怯”相提并论。 “函授正是学习之道，是古人追求真知的至理名言，非常明智。我还问过大学创办时间，据说是1583年。嗯，1583年，明万历十一年，是汤显祖几经周折考取进士的一年，也是莎士比亚刚刚成家，隐居家乡，生下第一个女儿的一年。还没到伦敦谋求戏剧界的发展，爱丁堡大学就成立了，开始培养人才，诞生了一些世界著名的人物，如达尔文、麦克斯韦、休谟、卡莱尔、柯南道尔。史蒂文森、辜鸿铭、朱光潜等。 我用墨水把纸摊开，写了八个大字：“别慢，别慢，学道。”在旁边，我还写了一个。一行小字：“爱丁堡大学校训。”写完后，我发给了大学东亚系。

我不禁认为，中国的一些大学过于追求效率和业绩，学术变成了数字排名游戏。高等教育应该激发年轻人的好奇心和对真知的追求，就像古人炼丹一样。懒则不能懒，急则不能急。当热度足够了，成功自然就来了。爱丁堡大学的校训可以成为教育管理者的清凉饮料。

第二天一早，朋友陪我逛了古城堡。城堡建在城市之巅，远远望去尽收眼底。这是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占据制高点，可攻可守，没有毒龙就已经是固若金汤了。然后我们沿着皇家大道一直往下走就到了古城。街道两旁都是专门出售旅游礼品的商店。有几家威士忌专卖店。除了供购买的高端威士忌外，橱窗里还陈列着珍贵的精品。一瓶售价为3万英镑，虽然远低于常玉一幅画的价格。但那是常玉生前根本喝不起的东西。朋友们指着那瓶酒，说自己的嘴配不上这么名贵的酒，不知道它的味道会如何。

皇家大道两侧都是以灰色、棕色为主色调的古建筑。他们有一点苏格兰的气息，还有粗犷不羁的阳刚之气。它们与街上出售旅游产品的商店格格不入。它让人想起古代穿着苏格兰短裙手持短裙的武士。斧头、斧头、刀剑、矛守护着北方的英雄气概。房屋之间有很多小巷，大部分都是死胡同。当地人称之为close，也就是法国人所说的cul-de-sac。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院子，就像一个微型广场，周围有七八栋建筑。三、四层楼房。这些死胡同有一种古老的感觉，石板路崎岖不平，散发着诱人的历史痕迹，让人驻足瞻仰。我走进了一条死胡同，突然发现一座古老的城堡式建筑，墙上挂着一块金属牌匾。图案是一位作家直接在办公桌前写字，下面写着“作家博物馆”字样。我来得太早了。博物馆尚未开放。带铸铁护栏的木门是关着的，所以无法参观。我感到非常遗憾，因为这里展出的三位作家是伯恩斯、斯科特和史蒂文森，他们都是我感兴趣的文学家。

由于无法欣赏作家们天马行空的想象世界，我只好到附近的圣吉尔斯教堂去看一看。高耸的穹顶设计很容易体现出古人的宗教虔诚，将一切精神追求升华为建筑艺术的极致美学。彩色玻璃窗引入了上帝的光芒，照亮了信仰的形象，让人在寂静中体会到心灵的宁静与平和。走出教堂，小广场上有人弹着吉他，唱着一首古老的民歌。声音带着初秋的凉风飘荡在古城的空气中，沁人心脾。

沐浴在古城的古朴风情中，我隐约感觉自己也爱上了爱丁堡。

作者：郑培凯编辑：舒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