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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记者|陈胜龙

界面新闻编辑|刘海川

美国大选投票日已进入100天倒计时。在躲过枪击、其老对手拜登退出竞选后，特朗普的自信心似乎更加增强。

共和党迅速调整策略，转而批评哈里斯处理非法移民问题的无能，甚至还取笑她的种族、性别和爱笑的倾向。哈里斯指责特朗普及其保守派盟友制定的政策议程将使美国回到黑暗时代。

政治暴力的频繁发生是由于美国的制度环境和社会身份焦虑以及传播工具的变化等因素造成的。政治精英的破裂、经济不平等的加剧、种族冲突的加剧，加速了社会分裂。

长期观察美国政治社会的杜建峰告诉界面新闻，特朗普遇刺暴露了两党支持者之间日益不相容的现象。造成这种对抗的因素将长期存在。未来这种政治环境将变得更加极端，撕裂现象可能会长期持续。

政治暴力进入黑暗篇章

资深政治评论员斯蒂芬·科林森表示，“美国政治暴力的历史翻开了黑暗的新篇章”。尽管有过同样经历的民主党众议员加布里埃尔·吉福兹等资深政客不愿承认，但历史一再表明，暴力猖獗是美国政治上不可磨灭的伤痕。

据国会研究服务处报告称，在特朗普当选之前，美国至少发生过15起针对总统、候任总统和候选人的直接攻击事件。林肯、加菲尔德、麦金莱和肯尼迪四位总统在任期间被暗杀。

与特朗普类似，罗斯福在卸任四年后寻求重新入主白宫，但在1912 年10 月24 日代表进步党竞选时遭遇暗杀未遂。他胸部中弹，拒绝住院，坚持了90分钟。演讲。不幸的是，他在一个月后的最终投票中被民主党对手击败。

美国上一次重大政治暗杀发生在1981年，当时的总统罗纳德·里根在被枪杀之前并不怎么受欢迎。事件发生后，他展现出无所畏惧的形象，支持率飙升。此次，特朗普在台上高举双臂高喊“战斗”的形象广为流传，这也让他的支持率大幅提升。杜建峰认为，这种传播效果比刺杀本身还要强，很可能帮助特朗普吸引犹豫不决的中间选民。

家住马萨诸塞州塞勒姆的英美文学教授、诗人约翰·斯克林杰告诉界面新闻，虽然特朗普短期内会获得一些同情，但也有人担心他会再次给国家带来伤害。混乱和更多的政治暴力随之而来。

在21世纪，被压抑的不满情绪的选民青睐那些走极端、快速解决复杂问题的候选人。自从特朗普竞选以来，美国政治变得越来越暴力。 2020年11月，78岁的拜登被推上台，阻止特朗普连任。

但特朗普不肯认输，并煽动支持者在华盛顿举行大规模游行。部分示威者闯入国会大厦与警方发生冲突，造成6人死亡。就连副总统彭斯也收到了死亡威胁。国会民主党人也发起了针对特朗普的弹劾运动。

拜登上台标志着美国重回建制派轨道，这与克林顿、奥巴马的自由主义路线不同。从枪支管制到堕胎权，红蓝阵营几乎在所有国内问题上都存在分歧，涉及民生的重大议程频频被拖延。

两党内部也存在严重分歧。今年年初，由于共和党内部矛盾尖锐，麦卡锡经过四天十五轮投票当选众议院议长，成为美国近百年来最长的议长选举。民主党方面，拜登政府对俄乌冲突的处理也让建制派与左翼进步派陷入长期对抗。

美国的政治暴力是一个非常复杂和长期的问题，问题的根源可以从多个维度找到。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雷切尔·克莱因菲尔德认为，这种现象近年来有所恶化，部分原因是制度制衡的缺乏以及执法和司法的政治化。

有鉴于此，任期仅剩6个月的拜登于7月19日宣布了联邦最高法院的改革计划，比如将大法官的任期从终身改为18年以确保定期更换，并制定专业道德标准。

今年早些时候，包括伊利诺伊州在内的各州通过州司法系统取消了特朗普竞选总统的资格。伊利诺伊州长期以来在总统和国会选举中倾向于民主党。蒂莫西·休森（Timothy Huson）现居住在巴尔米拉农村，是一位退休哲学教授，也是共和党的长期支持者。

在与界面新闻谈论特朗普遇刺事件时，休森坚信特朗普的政治对手为枪手克鲁克斯提供了便利条件，因为建制派和民主党想千方百计“狙击”特朗普再次上台。事实上，执法当局尚未确定克鲁克斯背后的动机以及他是否单独行动。

极左和极右阵营对最新政治暴力事件的袭击仍在继续。特朗普的搭档万斯在社交媒体上写道“直接导致了枪击事件”。随后拜登发表讲话，呼吁政治气氛降温。

社会继续分裂，家庭反目成仇

一次暗杀未遂事件也将美国的社会分裂、民粹主义和仇恨政治置于聚光灯下。用《2025计划》的话来说，美国正在沿着意识形态、文化和党派路线分裂成“两个国家”。

哈佛大学公共政策教授罗伯特·普特南在2001年出版的《纽约时报》（独自打保龄球）》一书中指出，美国人越来越多地参与宗教活动、社区体育赛事等集体活动。这导致代际、种族、阶级之间的交集逐渐缩小，怨恨不满无处发泄，这也是政治运转不佳的一个重要原因。

2017年，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发现，大约80%的自称为两党支持者的人表示，他们对与敌对政党有联系的人，甚至家庭成员，都有强烈的负面情绪。

2021年1月国会大厦骚乱期间，来自马萨诸塞州的18岁白人女性海伦娜·杜克(Helena Duke)与母亲特蕾莎关系不好，因为后者加入了骚乱者并编造谎言。欺骗了她。海伦娜通过媒体和社交平台斥责母亲虚伪；而特蕾莎则不再允许身为同性恋并支持黑人民权运动的女儿进入她的家。

马里斯特学院民意研究所今年5月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47%的美国人认为他们一生中将目睹第二次内战的爆发。同月进行的另一项研究进一步发现，11%的受访者表示，为了让特朗普重返白宫，暴力有时或总是合理的；另有21%的人表示，为了推进重要的政治目标，有必要进行暴力。暴力是有道理的。

伦纳德·加西亚(Leonard Garcia)，37 岁，是南加州惠蒂尔市的一名职业治疗师。他告诉界面新闻，“看到因意识形态和信仰的政治分歧而引发暴力，我感到非常不幸和悲伤。但事件（特朗普遇刺）本身并没有影响我们投票的决定。”

华裔美国人何霞表示，他们宁愿电影明星乔治·克鲁尼当总统，也不愿投票给特朗普。但她也补充说，出于经济政策考虑，许多在美国拿高薪的中国人支持特朗普。

刺杀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种种迹象表明，各方的对抗并没有缓和。根据佛罗里达州大学媒体传播老师杰西的观察，特朗普的支持者在社交媒体上并没有克制自己，不断发布煽动性和极端言论。而那些受到启发的极端个体更有可能将暴力言论转化为行动。

上述共和党《独自打保龄》政策纲领包括限制“主流媒体”进入白宫、推翻拜登政府的气候变化政策、终止所有联邦政府对变性人护理和生殖健康（包括堕胎）的支持，并确保现有的国际条约与总统的议程和外交政策优先事项保持一致，并将制定贸易协定的权力从国会移交给总统。一旦特朗普再次上台，实施这些激进的保守政策，未来美国社会的对抗程度可想而知。

状态焦虑和社交媒体放大器

今天美国的政治暴力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全球化下的身份焦虑、虚假信息和政治阴谋论的传播所驱动的。

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政治学教授詹姆斯·A·皮亚扎(James A. Piazza)在2022年的一篇文章中指出，美国的极端主义政治意识形态与种族和宗教身份的表达有关，反映了一小部分白人的焦虑。曾经被边缘化的意识形态—— 美国是一个以白人和基督徒为主的国家——已经占据了主流政治话语。皮亚扎认为，这种意识形态很容易被政客操纵来妖魔化对手，而他们的支持者则担心因人口变化而失去特权，更愿意接受政治暴力。

调查显示，美国绝大多数农民在2016年大选中投票支持特朗普。李·鲍林(Lee Bowling) 是北卡罗来纳州斯泰姆市的一名烟农。作为共和党人和特朗普的支持者，鲍林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支持特朗普打击非法移民的措施。而这个庞大的沉默群体却被当时几乎所有的传统媒体所忽视。

特朗普在任期间大幅限制移民数量和签证发放，移民批准率（67.05%）跌至10年来最低水平。 2021年底新冠疫情限制放松后，拜登政府的新措施导致非法移民人数迅速增加。今年3月，每天都有数百名非法移民试图越过美墨边境进入德克萨斯州，并与执法部门频频发生正面冲突。

公开信息显示，2022年美国移民总人口为4700万，其中非法移民将达到1099万。随着非法越境问题持续存在，移民相关问题成为两党今年竞选活动中最突出的焦点。在反对者和舆论的沉重压力下，拜登政府不得不紧急采取更严格的限制措施。特朗普在竞选期间经常承诺，如果连任，他将驱逐所有非法移民。

美国是靠移民立国的，非法移民劳工一直从事当地人不愿意做的低级工作。国金证券在今年6月的研究报告中指出，该群体在技能方面与当地工人形成互补。同时，作为消费者，他们也创造需求，促进当地经济增长。

居住在德克萨斯州首府奥斯汀的雪莉是一名中国移民，在当地的房地产中介行业工作。她告诉界面新闻，“移民问题就像无家可归的人一样无法解决。我周围的人普遍对非法移民抱有好感，他们来美国只是为了赚点真金白银。相反，当地一些白人贫穷和懒惰，他们是最大的安全风险。”

与此同时，社交媒体等新技术手段客观上为“虚假信息”（故意误导信息、阴谋论）的传播者提供了放大器。特朗普特别擅长利用这一工具来动员他的支持者。

由于传统新闻媒体的萎缩和政治立场受资本影响的倾向，美国政治两极分化也出现了新的趋势。不少生活在美国的人士分析界面新闻发现，特朗普遇刺也反映出公众对传统媒体的不信任加深，而年轻一代只从社交媒体获取信息。

皮尤研究中心7 月24 日发布的一项研究发现，只有四分之一的美国人对他们收到的政治新闻的质量感到满意；朋友、家人和邻居是此类消息最常见的来源。此外，54%的受访者“经常”或“有时”从社交媒体获取政治新闻，并据此做出投票决定。这种现象在30岁以下的人群中更为明显。

TikTok、Instagram、X、Facebook等社交媒体公司的运营逻辑是通过点赞、评论、延长观看时间来维持用户粘性。这些算法可能会导致“确认偏差”的心理效应，即用户倾向于只分享他们强烈认可的内容，包括图像、文本和视频。

辛辛那提大学新闻学教授杰弗里·布莱文斯说：“人们倾向于屏蔽与他们的世界观相冲突的信息，并主观地寻找他们认为真实的内容。”

杜建峰预计，带有强烈意识形态偏见的传统媒体未来将进一步失势，公众对它们的不信任也会不断加深。各种政治阴谋论将在社交媒体的“围攻”下更加盛行。

FBI等安全机构多次警告，美国正面临20世纪7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政治暴力浪潮，公众应该意识到政治暴力失控的程度。如果特朗普在11月5日大选落败，并再次宣扬投票结果被政敌操纵，再加上针对他的多项刑事指控，美国政治暴力风险将大幅增加。

（实习记者李宇轩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