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留学

文字|李进（思想史学者）、马力（社会学家）

当下，无论是支持特朗普还是讨厌特朗普的人都应该承认，美国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政治、经济、社会危机。

10月初，除了特朗普和白宫工作人员大量感染新冠病毒的消息外，还有刚刚突破的重大病例。 10月8日左右，联邦调查局经过长期卧底工作和收集证据，挫败了一场绑架密歇根州州长格雷琴·惠特默的阴谋。在宣布被与白人至上主义者有关的民兵组织逮捕的13 名嫌疑人中，有6 人被指控联邦一级刑事指控，另外7 人也受到州一级刑事指控。

事实上，早在5月14日，惠特默宣布密歇根州疫情期间居家令时，密歇根州一些志愿民兵组织和个人就聚集在州政府大楼外示威，抗议州长的禁令，要求州政府立即采取行动。恢复工作并开设理发店。酒吧、健身房等公共、娱乐场所。

据当地西密歇根电视台和WOODTV8网络的现场报道，许多示威者携带重型枪支。有些人举着特朗普标志或南部邦联旗帜，这些旗帜在内战期间是种族主义的。有些人举着旗帜。有标语写着“州长是纳粹”或“自由”，还有人举着巨幅肖像，将女州长丑化为希特勒……抗议者一度进入州政府大楼，与警卫对峙，部分议员感到受到威胁。当天，密歇根州新增冠状病毒感染人数接近5万，死亡率超过9%。

抗议前，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推特上呼吁人们“解放密歇根！”并轻蔑地指出惠特默州长是“密歇根州的那个女人”。

10月6日，在宾夕法尼亚州葛底斯堡林肯发表演讲的地点，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发表《为国家的灵魂而战》的演讲，指出美国遭受各种流行病、经济、种族问题的困扰。和其他因素。这个社会问题已经到了至暗时刻。他呼吁：“我们再次陷入为我们国家的灵魂而战。黑暗势力、分裂势力、昨天的势力正在分裂我们、镇压我们、阻碍我们。我们必须摆脱他们。”作为总统，我将拥抱希望，而不是恐惧；拥抱和平，而不是暴力；拥抱光明，而不是黑暗。 ”

自COVID-19疫情以来，几乎每天都有有关美国大选的重大爆料。然而，那些未能及时跟进英文世界报道的人，或者那些相信特朗普抹黑主流媒体说法的人，不禁要问：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还有，这次选举真的能像很多人期待的那样改变美国目前的局势吗？

“特洛伊的种子”：选举团制度及其后果

在牛津通识系列的《美国政党与选举》（美国政党和选举）中，政治学家L. Sandy Maisel谈到了2000年布什和戈尔之间的总统选举。当时他指出，“美国的选举制度存在严重缺陷，选举结果花了几周时间才最终确定，并且清楚地表明获胜者依靠司法部门对可疑选票的裁决来击败对手。选举制度对一个有着民主历史的国家来说是有害的，这对于一个自称民主‘灯塔’并被其他民主国家视为典范的国家来说是一种耻辱。”

梅塞尔还指出，连很多美国人都会感到惊讶，为什么戈尔拥有更多选票，却因为选举人团制度而输给了布什。这一幕在2016年的特朗普和希拉里之间再次发生，特朗普也是以比希拉里少了近300万票的情况当选的。原因还在于选举团制度。

简单来说，选举人团制度就是根据众议员和参议员的总数（每个州两名）将选举人票分配给每个州。然后赢得普选的总统候选人将获得全部。两国规则的例外），获得该州的所有选举人票。由于每个州都有固定数量的两名参议员，但众议员的数量与每个州的人口数量成比例地变化，因此，每个州的选举人票数是不同的。让这个制度变得更加复杂的是，由于每个州的法律不同，担任选举人的条件也不同。

自晚清以来，华语世界对美国总统选举制度一直有辉格党式的历史叙事。人们普遍认为，美国民主是建国者为了防止民粹主义和个人独裁而建立的制度。尤其是各种有关美国制宪会议的中国流行读物，为人们近距离观察美国增添了一份高尚的浪漫主义色彩。具有讽刺意味的是，L.桑迪·梅塞尔写道：“我不知道还有谁仍然认为选举团制度是选举总统的理想方式……没有人说‘感谢上帝，开国元勋离开了我们，摆脱选举团制度’”这是我们能拥有的最好的选举制度！”显然，事实比想象的更复杂。

事实上，选举团制度与臭名昭著的奴隶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1787年，来自13个州的代表参加了制宪会议，试图组建联邦。考虑到大小州之间的利益，确立了参议员固定人数和代表人数比例的传统。然而，蓄奴州和自由州之间就谁可以算作“人”发生了冲突。由于南部蓄奴州的白人可能相对较少，但奴隶数量较多，因此这些州的代表推动将黑人计入人口总数。宾夕法尼亚州众议员古弗尼尔·莫里斯等反对者指出，这一做法将导致联邦政府中进口奴隶的州权力扩大，从而鼓励非洲奴隶贸易。

在激烈的争论中，各方最终达成了所谓的“康涅狄格妥协案”（Connecticut Compromise），也被称为臭名昭著的“三五协议”（三五协议），即每一个黑人奴隶都被视为第五，三分之三的人口算在总人口中，尽管当时作为奴隶的黑人连基本人权都没有。

美国历史学家爱德华·E·巴普蒂斯特（Edward E. Baptist）在《被掩盖的原罪——奴隶制与美国资本主义的崛起》（《一半从未被告知》:《奴隶制与美国资本主义的形成》）中指出，这项协议“不仅影响了众议院，而且影响了总统选举，因为每个州选举团的票数由每个州的代表人数加上两名参议员决定。影响之一是，在接下来的70年里，南方垄断了美国总统的位置。 5 位总统中有4 位是弗吉尼亚奴隶主；前12 位总统中有8 位拥有奴隶。”

即使在今天，奴隶制仍然给美国的民主选举蒙上了巨大的阴影。如今，各地持续爆发的“黑人生命也是命”运动，不仅是种族歧视问题，还纠缠着历史正义、社会阶层不平等、社区资源分配不公、社会不平等等诸多问题。司法系统。它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

“摇摆状态”现象

只有“选举人团”制度，美国大选才会出现“摇摆州”的现象。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特朗普赢得了摇摆州的选举团票才入主白宫。除佛罗里达州外，这些摇摆州都恰好位于美国东部至中部的“铁锈地带”，包括宾夕法尼亚州、俄亥俄州、威斯康星州和密歇根州这些曾经在工业时代辉煌的州。

2016年，特朗普在真人秀中用粗俗、夸张、绝对的语言，加上“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的口号，在反体制的浪潮中当选，让很多人感到惊讶。主流媒体和学者现在已经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讨论这些经常被媒体忽视的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乡下人的悲歌》（乡巴佬挽歌）中，J. D. 万斯展示了俄亥俄州一座钢铁小镇的生活，那里的白人工人阶级随着当地工作岗位的不断流失而变得越来越绝望。他提到，虽然白人工人阶级的物质生活水平比黑人群体更高，但他们可能是美国社会中最悲观的群体。在他看来，这不仅是因为白人工人阶级向上的社会流动受阻，还因为在机会不平等的社会机制下，人们选择了最糟糕的应对方式，比如消费主义、吸毒、并为此花费了数千美元。用斯的话说，“美国文化越来越鼓励社会崩溃，而不是抵制腐败。”

事实上，美国政治和社会的真正危机不仅仅是种族主义或其他单一问题，而是今天已经成为一个系统性问题。特朗普的当选并不是这个问题的原因，而只是一个显着的症状。

在美国学术界，关于社会问题的定性和定量研究的书籍比比皆是。作为长期生活在美国的中国学者，我在这里只谈一下我们自己的直观感受，因为这些对我们的影响远远大于数据和文献。

十多年前，在我们所在的纽约州的一所大学，美国的社会分层和不平等以及种族问题是最热门的研究问题之一。年轻本科生也纷纷关注社会不平等问题并采取行动。然而，令人沮丧的是，除了高被引用的文章和媒体采访外，除了这些年轻的社会精英在毕业后转向投行之外，还有少数年轻人在几年后投身于社会运动和救援工作。绝望地离开，或者利用你积累的声誉退出政坛，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后来，我们搬到了美国中部的一个铁锈地带州。在无家可归者救助中心、家庭暴力妇女救助中心和疗养院做了几年志愿者后，我们经历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据全国消除无家可归联盟官方统计，2019年美国约有57万无家可归者。从人口统计角度看，无家可归者前三名是白人，约27万，还有黑人。约225,000 人，拉丁裔约124,000 人。从地域分布来看，最集中于加利福尼亚州和纽约州，分别有15.1万和9.2万，还有德克萨斯州、佛罗里达州、华盛顿州等城市环境较大、气候较为适宜的地区。

虽然从两党分布的影响来看，明显无家可归者大多集中在民主党占优势的大城市和州，但这绝不是民主党的社会福利政策造成的。反对者指出。这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原因之一是城市化。 20世纪初美国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中，大量移民作为劳动力自发或被动涌入城市，聚集在工业城市中心（市中心），形成了美国早期的贫民窟。其次是有钱人（当时基本上是白人群体）由于私家车的普及而逐渐向郊区迁移。只有城市提供的公共设施和相对便捷的救助站，才为无家可归者和社会低收入人群提供了生活的可能。

在我们的城市，市中心设立了无家可归者援助站，以便人们更容易获得帮助。不仅联邦和州政府会援助低收入人群，还有很多社会慈善机构会免费为他们提供人们捐赠的水果、蔬菜和物品，以及超市里即将过期的食品。大多数时候，你只需排队就可以买到你需要的食物和物品。然而，这些对于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来说仍然是困难的，首先是食物的储存；其次是食物的储存。其次，交通问题。在美国，除了大城市交通相对发达外，私家车是中部大部分城市的主要出行工具。不仅公交车线路稀缺，而且等候公交车的时间也很长。还有一点是，对于无家可归的人来说，虽然乘车费用只有1-2美元，但仍然是一笔难以承受的费用。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这些人不找一份临时工作，并指责他们懒惰。但实际情况远比这些结论复杂。在我们服务过的救援站中，提供的早餐约为每份50美分，而午餐价格则在1至3美元之间。即使这些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负担得起的，因此救援站采取了激励措施，为每个人做一些工作，比如清洁，不仅可以帮助受助者，还可以维护他们的尊严。每次他们可以获得一张价值两美元的代金券，可以在救援站消费。使用代金券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防止人们用现金兑换酒精或成瘾药物。

在我们熟悉的无家可归的朋友中，有男性也有女性。他们中的大多数在童年时遭受过家庭暴力或性暴力的创伤，成年后又因吸毒或酗酒而遭受各种打击。扶贫形成了贫困陷阱，一些原本看似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人却被毒瘾摧毁，陷入恶性循环，最终无家可归。疫情期间密歇根州合法大麻销量的激增也是如此。影响无家可归者和低收入家庭的另一个因素是交通费用和邮箱。这也是救助站提供的救助。 ——项目提供公交卡和电子邮件地址，帮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找到工作。在美国，邮政系统和邮箱是社会联系最重要的渠道之一。大多数政府通知、学校招生、身份证件等都是通过这个渠道完成的。了解这一点，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为什么最近德克萨斯州共和党州长宣布减少县投票站的消息会引起轩然大波。原因是社会上不参与选举投票且倾向于支持民主党的穷人可能会因为成本增加而放弃投票。

我们最近观察到的一个有趣现象是，在密歇根州同一个县，城市社区悬挂着许多支持拜登的标语，而郊区和农场却到处悬挂着特朗普的旗帜和标语。对于这些美国人来说，世界经济结构和产业链正在快速变化，而这些发展在一定程度上给郊区和农村地区的人们带来了无形的压力甚至恐惧，因此他们会认为特朗普在保护他们。探访他们的家园，与各种可能颠覆他们传统生活的人和阴谋作斗争。

在我们认识的养老院人士中，即使受到疫情影响，一些老人仍然怀念20世纪70年代、80年代美国社会的辉煌，生活安逸，住房和学贷压力不大。医疗费用与今天的天价相差甚远。 “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口号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一种怀旧的怀念，而且似乎是一个可以实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