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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26
更新时间:2024-08-08 13:01作者:小乐
民粹主义的愤怒、意识形态的分歧、经济和技术的冲击、地缘政治的危险以及充满灾难性风险的国际体系,21世纪的前二十年可能是现代历史上最具革命性的时期之一。然而,这在人类历史上并不是第一次。历史上的这些革命时代是如何开始的?他们的结局如何?
著名印裔美国记者、学者、作家法里德·扎卡里亚在今年4月出版的《革命的时代:从1600年到今天的进与退》(《革命时代:从1600年至今的进步与反冲》)中回答了这些问题。出版的新书获得广泛好评,并迅速登上《革命时代》。《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
法里德是第一代移民,出生于印度孟买的一个穆斯林家庭,自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的父母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父亲在伦敦大学获得历史学博士学位,母亲在媒体工作。法里德后来在耶鲁大学和哈佛大学完成了本科和研究生教育,获得了政治学博士学位。
受家庭和环境的影响,法里德从小就开始对各种政治和社会问题有自己的想法。当他还是哈佛大学的博士生时,他就受到时任总统国家安全顾问托尼·莱克的邀请,向高级官员解释他在《纽约时报》 上发表的内容。法里德本来可以成为一名全职学者,但完成学业后一直在媒体行业工作。如今,他是《时代》杂志的主编,并在有线电视网络上主持一档受欢迎的电视节目。他此前还主持过ABC 的一档节目,并曾担任《外交事务》 杂志的执行编辑。法里德长期为各大报纸撰写时事评论,并出版了多本在美国国内外产生巨大影响的书籍。美国前国务卿康多莉扎·赖斯称他为“一个了解世界每个角落的人”。前总统奥巴马曾随身携带他的书《后美国时代》。
美国政治作家法里德·扎卡里亚。
法里德的新书梳理了自十七世纪以来对人类历史产生重大影响的几次变革,包括荷兰的第一次自由主义革命,以及英国、法国和美国的革命。他花费了大量的笔墨仔细分析了美国的社会政治生态从建国到如今的状态是如何一步步发展的。法里德还对当前美国社会的变化进行了自己的分析和解读。
从某种意义上说,法里德可能是一位知识分子,在近距离观察和分析美国方面拥有非常独特的优势:受过良好教育和学术训练,但来自非基督教背景,是第一代移民。不仅具备分析判断的能力,更能作为一个在美国“主流”人群之外长大的局外人做出清晰的观察和分析。长期从事媒体工作,他必须持续保持高频率、大量的信息输出,这样与学院派知识分子相比,他的视野更加现实,更加“脚踏实地”。
笔者认为,这本书《革命的时代》对中国读者最大的好处在于作者对当今美国社会政治生态和思潮的来龙去脉进行了详细的梳理。我们熟悉人们在文学和流行文化中对美国的一些赞美之词,例如“山上的城市”和“民主的灯塔”。但这些似乎与我们今天在美国看到的流行概念相去甚远。当人们看到尖锐的族群冲突、街头无家可归的人、或者民粹主义政客在媒体上胡言乱语时,至少会对那些精致的政治理念产生一些怀疑。在整个西方世界高度世俗化的今天,这些带有浓厚新教基督教色彩的想法与美国的现实还有多远?这些想法与随后美国社会左翼和右翼之间的政治分歧有多大关系?左派与右派之争仍然是当今社会思潮的主旋律吗?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可以在书中找到。
撰写者|邵鹏
真正的美国革命
谈美国当代史,当然都是从美国革命,或者说美国革命说起。但法里德认为,无论美国独立战争多么重要,其前后美国普通民众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多实质性的变化。尽管税收的合法性、国家名义上的君主、政治结构都发生了变化,但人们的宗教信仰、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甚至政治生活总体上没有改变。在这个依然以农业为主的国家,人们对家庭、伦理观念、清教徒信仰这些生活要素的重视,一直延续着。在政治层面,独立前英国拥有的北美殖民地实际上已经获得了相当高的政治自治程度。地方政府机构、法律法规等由殖民者通过适当方式自行决定。
1828 年7 月4 日,美国独立日,美国第一条铁路—— 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奠基。当时唯一在世的《独立宣言》签名者、前参议员查尔斯·卡罗尔(Charles Caroll)以91岁高龄亲自参加了庆祝活动。他本人回忆说,他一生中的这两件重要事件(《独立宣言》的签署和铁路的修建)对美利坚合众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他不知道哪一个具有更持久的意义。 “也许这是第二个,”他写道。事实上,铁路的建设对美国和世界的塑造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标志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开始。从此,美国的工业化进程势不可挡。在20世纪初的鼎盛时期,美国铁路总里程可以绕地球十圈,达到40万公里。
《革命的时代:从1600年到今天的进与退》(革命时代:从1600年至今的进步与反弹)英文版书籍封面。
著名政治学家、哈佛大学教授、《文明的冲突》一书的作者塞缪尔·亨廷顿也持类似观点,认为美国独立战争不是一场“革命”。法里德和亨廷顿都认为,美国真正的革命是19世纪到20世纪的工业革命。美国在世界不同角落的认可,最初来自于其雄厚的工业基础和高水平的工业发展。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人们开始接触美国生产的工业产品,从汽车、飞机到钟表和食品。二战中的先进武器装备,以及后来的登月等开创性成就,都展现了美国强大的科技实力。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国的国际形象和影响力首先是基于其工业基础。
美国的工业化是如何开始并从农业社会崛起的?简单来说,就是追随英国的脚步,通过抄袭、剽窃、偷猎,以及源源不断的新移民带来的廉价劳动力。 18世纪末19世纪初,美国工厂主开始“组织、预谋”,吸引来自大西洋彼岸的技术工人到企业管理者来美国工作。美国人的猖獗做法迫使英国采取措施限制海外技术工人和知识产权的出口。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在他的书被盗版并在美国出售时感到愤怒。他绝对不是唯一有过这种经历的作家。 1791年,美国政府甚至付给一名英国纺织工人48美元,以窃取英国更先进的纺织技术。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地区的著名商人弗朗西斯·洛尔亲自前往英国访问,然后依靠自己的记忆在波士顿北部地区建立了自己的纺织公司。同时,为了保护本国产业,美国还对进口商品征收高额保护性关税。
然而,从19世纪初开始,情况开始慢慢发生变化。美国公司开始拥有更好的创新能力并赶上了英国公司。早在1807年,罗伯特·富尔顿就开始在纽约哈德逊河上经营蒸汽船的水上运输业务。这条河也是胡适博士曾乘船游览的那条河,并在诗中提到“四百里赫哲河,平静地流过纽约湾,就像我的童年,一去不复返。” ”河。沿海城市,包括这首诗标题《从奥尔巴尼到纽约》中提到的奥尔巴尼(今天仍是纽约州首府),当时的水运就开始繁荣起来。美国发明家也开始为他们的想法申请专利。莫尔斯于1844 年实现了远距离电报信号的传输。1846 年,马萨诸塞州的埃利亚斯·豪(Elias Howe) 获得了现代缝纫机的专利。但到目前为止,这些创新都是基于对起源于英国的技术的改进。
然而,美国人此后占据了领先地位。
十九世纪中叶,国家迎来内战。但和大多数大规模战争一样,美国内战虽然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给无数人带来创伤,但客观上也促进了科技的发展和社会很多方面的进步。时任美国总统林肯利用南方各州在华盛顿没有代表的情况,通过了许多政府主导和投资的大型基础设施项目,例如泛美铁路。最终,林肯的大规模投资,加上移民的西扩和新移民的到来,让美国走上了快速现代化的轨道。
19世纪的芝加哥。
19世纪末,也就是英国鼎盛时期的维多利亚时代,美国进入了后世常称为“镀金时代”的时期。工业化持续推进,财富持续增长。统计显示,1860年,大多数英国家庭使用的是美国制造的时钟。美国工业品价格如此低廉,以至于英国指责美国倾销工业品。到1880 年,美国的钢铁产量超过了英国。 1916年GDP首次超过英国。更惊人的是,从美国建国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135年间,该国GDP持续以年均3.9%的速度增长。以复利计算,增长达到惊人的175倍。迄今为止,这种持续增长的长期记录还没有被任何经济体打破。近三四十年开始发力的中国和印度能否打破这一纪录,我们拭目以待。
工业的发展带来了整个国家面貌的变化,不仅是表面的,而且是深层次的。美国工业化起步时所依赖的抄袭和盗窃知识产权的行为慢慢被自身强大的创新能力所取代。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任教的经济史学家布拉德·德隆曾表示,1870年后,西欧和北美的创新能力达到了新的水平。美国本身发明了“发明”的概念。工业界出现了应用研究实验室等机构。创新不仅限于纺织和铁路行业。
城镇化进程快速发展。从1870 年到1920 年,城市化人口从25% 翻了一番。美国最大城市纽约的人口从1850年代的60万猛增到1900年的350万。如今居住在城市郊区的美国中产阶级是1950年代和1960年代生产生活方式变化的结果。二十世纪初的美国,城乡之间、南方与北方之间、城市中的富人和穷人之间开始出现差异。
由于工业化的快速发展,美国人普遍接受自由市场理念。此后,美国两党政治的核心始终是如何处理对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的理解。
在如此快速发展的时代,贫穷和无力似乎是由于懒惰和不作为造成的,或者是他们自身的缺点决定了他们应该被社会淘汰。社会达尔文主义是当时知识分子的普遍意识。尽管贫富差距和工人恶劣的生活条件引发了许多以罢工为主要形式的抗议活动,但美国始终无法像欧洲那样掀起劳工运动,也无法产生一个像欧洲一样的工党。社会主义思想虽然在知识分子中传播,但其规模和影响力远不及在欧洲的规模和影响。在欧洲,随着巴黎公社短暂控制法国首都,1871 年社会党席卷整个欧洲大陆。在新的民族国家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影响力之大,影响了铁血首相俾斯麦的许多左倾政策。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在美国。
但当时的美国与我们今天看到的以及过去半个世纪所看到的仍然有很大不同。
《大地惊雷》 (2010) 剧照。
现代美国的出现
二十世纪初期,所谓“第二次工业革命”在美国轰轰烈烈上演。洛克菲勒石油公司见证了石油取代了传统煤炭,成为工业的血液。从交通方式来看,汽车开始取代轨道交通,上一轮变革中轨道交通取代了水路运输。如果说上一次工业革命时美国还处于英国的阴影下,那么在这次革命中,美国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在工业生产创新方面,美国完全领先。福特不同产品之间可以互换的生产线和配件被称为“福特主义”。工人们在生产线上以最快的速度组装产品,生产设备也越来越复杂。这些创新的生产理念成为日后风靡全球的工业标准。此时,城市面貌也开始发生变化,以高速公路连接的城市网络开始形成。科技的进步使人们的生活变得极其方便快捷,人们的活动空间也变得更大。自由市场让工业变革对每个人来说都显得如此美好。这个时候质疑自由市场无疑是非常不合常规的。
此时的共和党开始将自由市场视为自己的信条。凯文·柯立芝总统将自由市场“无所作为”的做法发挥到了极致。他在政治治理上极其“低调”,认为“最好的政府是一个什么都不关心的政府”。他是传统清教徒职业道德的坚定信徒,相信每个人的成功都取决于自己的努力工作。有句名言:美国人民的首要事务是商业,这句话出自柯立芝。他出生在美国工业爆炸式增长期间无所事事地目睹这一奇迹发生的最佳时机。以至于在他死后,讽刺作家多萝西·帕克(Dorothy Parker)辛酸地说:“人们是怎么发现(他死了)的?”
与此同时,在纽约,政治平衡正被推向另一个极端。时任纽约州民主党州长的阿尔·史密斯正是利用自己的权力为民主党未来的走向提供参考。他说服选民通过了1亿美元的项目,并对许多项目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从基础设施项目到提高劳动力收入。西奥多·罗斯福的远房表弟富兰克林·罗斯福是史密斯州长在联邦一级的对手。事实上,他采取的许多政策都源自纽约州的实验。罗斯福总统声称要为经济金字塔底层的人们而战,从而赢得了巨大的支持。从某种意义上说,民主党开始显现出一些欧洲社会民主党的特征。它开始倡导规范的市场经济、劳动福利和社会财富的再分配。当然,无论是论点力度还是措施,民主党都比欧洲政党弱得多。
《愤怒的葡萄》 (1940) 剧照。
柯立芝总统的继任者赫伯特·胡佛担任商务部长。他支持劳工并鼓励政府与企业之间的合作。作为共和党人,他认为政府应该积极帮助经济繁荣,而不是让市场自行发展。胡佛曾经说过:资本主义最大的问题是资本家自己,他们太贪婪了!这句话非常巧妙地反映了胡佛的观点。但胡佛毕竟是共和党人,他的上述言论并不意味着他讨厌资本主义本身。相反,胡佛在大萧条时期也采取了自由放任的政策。
但大萧条带来的巨大痛苦让共和党的自由放任政策显得过于被动和无效。因此,在共和党执掌白宫数十年,经历了13任总统(其间只有三位民主党人当选)后,民主党人富兰克林·罗斯福在1933年大萧条时期以高票当选第32届任期。总统并牢牢控制参议院和众议院。罗斯福没有明显的意识形态色彩。他的政策选择完全是为了帮助有需要的穷人,解决当时社会面临的问题。但客观地说,他的做法打破了美国政治此前对“自由市场”近乎盲目的信仰,开始让政府更加积极地干预经济活动。
许多左翼人士仍然认为罗斯福第一任期的政策不够充分,没有解决生活问题的根源。在他的第二个任期内,罗斯福本人开始变得更加激进。第二个任期的第二年,他在国会演讲中表示:“社会正义不再遥远……而是已成为一个可以实现的目标。” 1935年,他签署了《社会福利法案(Social Security Act)》,正式称为法律,奠定了美国“福利国家”的基础。
民主党至此完成了转型。罗斯福之前的民主党总统伍德罗·威尔逊和格罗弗·克利夫兰如果看到罗斯福时代的民主党,一定会感到惊讶。罗斯福的“新政”原本是为了解决大萧条时期的具体问题,但最终却将民主党带入了一个新的意识形态时代:从完全自由市场的批评者变成了欧洲社会民主党的领导者。派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另类的复制品,或者是近亲。当然,它非常美国化,但与欧洲政党仍然有很大不同。即使在实施福利政策时,也不完全依靠国家行政命令来实施福利项目,而是更多地依靠市场本身的工具。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美国的健康保险体系。无论政治家如何努力,美国体系都无法完全接受全民医疗保险制度,并选择由雇主负责的医疗保险。美国人的基本逻辑之一是,只有工作的人才有权利获得自己的医疗保险。
当恐惧蔓延时,罗斯福总统发表了四次“炉边谈话”,以鼓舞美国人民的士气。
可以说,此时的美国已经完成了其政治权力生态的“现代化”。此后的一个世纪里,左翼和右翼倾向一直是美国政治的两大阵营。这两个概念起源于法国大革命和英国议会,通过美国更为人所知。这种对立在冷战期间达到顶峰。
法里德在书中没有提及这一点,但作者认为,美国建立全国社会保障体系,标志着这个以自由市场为基础的国家放弃了“社会达尔文主义”的错误理念。这对社会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这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是西方更为传统的社会价值观的复兴。一个有趣的细节是,英国工业革命兴起时,呼吁保留早期时代、建立新福利制度的正是英国保守派。当时依靠劳动赚取工资、改善生活条件的工人阶级对此表示反对,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认为贫穷就意味着懒惰。在《当下的启蒙》一书中,该书作者、哈佛大学教授Steven Pinker曾提到,如果将包括雇主提供的福利在内的所有社会保障机制——考虑在内,美国将是最先进的世界经济。事实上,我们可以跻身前列。这与一些人认为美国是“非福利国家”的观点不同。
当代美国的社会两极分化
二十世纪末,美国的两党政治呈现出一种新的形式。 1992年,一位名叫比尔·克林顿的阿肯色州年轻人入主白宫。作为民主党人,他上任时制定了一系列“激进”的治理计划。这其中就包括试图在美国推行全民健康保险的《希拉里健康法案》。但到了中期选举时,他雄心勃勃的两年努力导致民主党惨败,让共和党控制了国会两院。无奈之下,克林顿秘密聘请了迪克·莫里斯(理查德·萨缪尔·莫里斯饰)作为顾问,以解决当时的困境。当比尔还在阿肯色州时,迪克担任比尔的竞选顾问。他是一名政治评论员、职业竞选经理、深谙政治游戏的操纵者。在迪克的具体建议下,克林顿开始走一条介于共和党自由放任主义和民主党大政府理想之间的道路。那是个巨大的成功。他执政期间放松了一些行业的监管,提高了福利项目的门槛,但他从未放弃政府在经济中的积极作用。在克林顿执政期间,美国一些最贫困人口的状况得到了显着改善。
事实上,克林顿是20世纪70年代尼克松总统因水门事件被迫下台后,民主党内开始出现的温和“第三条道路”理念中最具代表性的一批人。 “新民主党”人士——人。该团体在2010 年代仍然活跃。
时间来到2016年,在那一年的总统选举中,以“激进”的政策议程为卖点的无党派联邦参议员、总统候选人伯纳德·桑德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对此,民主党表现出更加左倾的倾向。可以说,2016年的总统选举预示着美国社会更加分裂和两极分化的出现。
《故土的陌生人:美国保守派的愤怒与哀痛》,[美国]艾莉·拉塞尔·霍克希尔德撰,夏帆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5月。
这种局面,包括更激烈的“党争”,其实是在20世纪90年代埋下的。当克林顿通过中间路线策略取得巨大胜利时,共和党不得不调整自己的策略来压制对手的策略。在1994 年给党的一份备忘录中,牛顿·金里奇(Newton Gingrich) 呼吁使用以下词语来描述他的对手:背叛、离奇、破坏、贪婪、谎言、自私、羞耻、病态、盗窃……金里奇·齐是当时共和党的领导人。时间。他指责克林顿配不上他所谓的“新民主党”标签。事实上,他是一个极左分子,一个精英主义者,一个与美国人民完全脱节的不道德的精英主义者。金里奇发起弹劾克林顿著名的莱温斯基案——,尽管他本人后来被揭露有婚外情,名声因此一落千丈——,并带领共和党在1994年中期选举中取得压倒性胜利。获得国会参众两院多数席位。金里奇将两代极端保守派带入国会,并直接导致两次政府关门。
从这一刻起,两党极端党派之争的时代慢慢开始。金里奇使用的极具煽动性的言论和论点如今在各种媒体上已经司空见惯。
但金里奇和共和党也付出了代价。 20世纪90年代末,大多数美国人仍然无法完全接受这种极端的党派斗争。虽然历史上也出现过非常丑陋的党争,但毕竟随着国力的增强和公共教育的普及,人们更加希望有正派的政治。生活。当克林顿离开白宫时,他获得了有记录以来离任总统最高的支持率。当他的继任者乔治·W·布什总统入主白宫时,他的政策被称为“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这意味着与他以前的共和党同事不同的更为温和的做法。位置。其核心要素是采取保守的方式来增强人民的福利或国家的福利政策。
然而,这种温柔却无法抵挡整个社会变革带来的大势:社会的撕裂和更加激烈的价值观冲突。
《美国之锈》 第1 季(2021 年)剧照。
身份政治和部落主义的束缚
人类社会从未经历过像过去200年这样爆炸性的发展。尽管生存在当今地球上的一些地方仍然是一个问题,但在全球范围内,特别是在发达经济体,二战后,衣食住行已不再是大多数人需要担心的问题。书中,作者讲述了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哈罗德·马斯洛在20世纪40年代提出的需求层次理论。根据这一理论,人们在最低的生理和安全需求得到满足后,会追求社交、尊重和自我满足的需求。如果说20世纪之前的西方世界主要关注的是物质需求,那么20世纪下半叶的美国可以说进入了“后物质主义”时代。 “前唯物主义”时期左右政治思想的争论主要集中在对社会经济生活的关注上。那么在那之后,人们自然会更加关注自己头脑中的想法。而这一变化的产物身份政治不幸成为美国社会分裂的罪魁祸首之一。
中国有句俗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在美国历史上尤其如此。美国作为一个相对年轻的国家,所谓的“阶级斗争”并不是社会上非常突出的矛盾。这也是上述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工党没有出现的原因之一。然而,种族和民族问题一直是美国社会生活中最大的潜在分裂因素。
部落主义无疑是当今美国最大的危机之一。处于不同政治立场的人们头脑中的想法是支离破碎和两极分化的。作者在书中列出了许多令人惊讶的统计数据。 20 世纪90 年代,民主党和共和党在各自党内的支持率大致持平,分别为32% 和30%,认为新移民将使美国变得更加强大。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但到了2017 年,这一数字从30% 变为84%。民主党的对立党共和党在民粹主义总统特朗普任职期间,其支持率从未跌破70%。
法里德认为,当今美国的基本情况是,政治光谱中的左翼人士拥有文化优势,却试图利用政治权力来推行自己的理念;而右派则渴望占据更多的文化地位。统治地位。在他们眼中,天生左倾的大学校园、知识分子团体、媒体和好莱坞都代表着破坏“传统”美国价值观的激进意识形态。
《无依之地》(2020)剧照。
第三次工业革命与AI时代更大挑战
第一次工业革命始于英国。美国引领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实现了人类快速发展。今天,人们把以互联网和计算机技术兴起为代表的新变化,即信息时代的形成,称为第三次工业革命。笔者法里德认为,与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物质水平和交通便利性大幅提升不同,第三次工业革命让信息流通、知识共享、信息处理能力快速发展。因此,对于我们的精神世界,比如精神状态、思维方式,甚至心理健康,都有着更大、更直接的影响。
网络的普及,实际上创造了一个更小的精神共同体。讽刺的是,原本被认为可以拉近人们距离的互联网,却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社会分裂。建国以来,美国社会高度依赖各种志愿组织来实现互助、经济合作、慈善工作。但互联网兴起后,人们开始对社区中存在的扶轮社、教堂和体育组织失去兴趣。一个明显的新现象是,很多人走进某个社区,在对社区情况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可以在互联网上获取自己需要的一切信息:求职、医疗、社交等等。很多人都叫不出名字。他们居住的地方有影响力的人,而且对网红非常熟悉。他们很少关注当地社区发生的事情,而是密切关注国家和世界新闻,或者被动关注。
信息化试图将人们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实际上也引起了人们对区域差异的解读的变化。自2016年总统大选以来,有一个词开始流行:沿海精英。指居住在东西海岸、成长于富裕家庭、接受过良好教育、在东西海岸城市群从事职业工作的人群。相比之下,传统制造业衰落并转移到世界其他地区后,人们生活在广大的中西部地区。《乡下人的悲歌》 这本书以及根据它改编的电影描述了这种差异的极端情况。资金和资源正在向沿海转移。传统小镇的便利店以及人们赖以生存的各种服务业正在被亚马逊这样的大公司吞并和控制,最终让这些地方失去了希望。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年轻人只能背井离乡,去外地。那些留下来的人,或者那些无法离开的人,成为了一股在文化和政治上与精英更加敌对的新力量。
《乡下人的悲歌》,[美]J.D.万斯撰,刘晓同、庄亦舒译,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年4月。
信息的唾手可得,让人们失去耐心和细致思考,为民粹主义者提供了绝好的舞台。传统的政治生活中,大众与一个庞大的、反应速度迟缓的官僚机构缓慢地互动。而互联网时代,人们对待政治人物以及这个系统的反应的期待,就像对待网络购物那样,希望一次点击,就可以得到问题的解决方案。最好发现犯错之后——比如购买了错误的商品之后,可以迅速的通过网络退货,更换下一个商品。川普之前,从未有政治人物可以像他这样高效率地满足公众的需求:他可以随口说出听起来非常具有爆炸性的、迅速解决复杂问题的承诺。用词简单、具有冲击力,而且随时可以把自己的想法通过即时通讯工具推特广而告之。他直接对于公众的承诺:像是通过建筑一堵高墙阻止难民越过边境、通过提高关税保护制造业,听起来简单有效。但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不了解事务复杂度的民众,完全无法判断这些简单措施本身实施的复杂度,以及带来的复杂后果。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让阴谋论的盛行,成为信息时代的另一个显著特征。 互联网经济迅猛发展的同时,美国社会经历着自“镀金时代”以来最大的贫富差距。笔者注意到,有统计数据表明虽然国民整体收入一直稳步增长,美国具有高中以下学历的劳动者的实际工资较1970年代出现了令人忧虑的下降。无论其背后的原因如何,这都成为今天的社会撕裂背后的推手之一。 2024年6月7日,在美国社交媒体上,一段关于总统拜登的视频开始流传。视频的一个版本是,在法国参加诺曼底登陆80周年纪念活动的拜登由于精神问题,弯腰,并试图坐在一张不存在的椅子上面。随着视频传播的,还有一则信息:此后,他因为拉在了裤子里,提前离开会场。然而这不是真相。在主流媒体提供的活动的完整视频里,人们可以看到拜登的身后确实是有预先准备好的椅子。在他弯腰准备坐下时,活动的主持人介绍下一位讲话的嘉宾。于是他弯腰等了几秒钟,等主持人的话音落下,他就和身旁的其他人一起落座。毫无意外的是,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和川普总统竞选团队的社交账户,都在第一时间转发了剪辑过的那个版本的视频。 这是被称作“错误信息的时代”里,一个典型、又不让人意外的案例。互联网时代,个人及各种群体都可以随时随地发出自己的声音。而理性的声音总是不如更为吸引眼球的极端言论吸引人。美国极端左派不断地在网络平台鼓吹诸如开放边境、环境极端主义、减少(取消)资助警察这样的言论,而极端右派则散布各种阴谋论的信息:从无视气候变化的论调,到冠状病毒疫苗有关的、耸人听闻的虚假信息。一个极右翼的电台主持人、阴谋论者艾利克斯·琼斯甚至建立了一个包括虚假信息网站在内的庞大帝国。当他的个人视频频道被强行关闭时,订阅数高达两百余万。 本书中法里德也提到,在这种环境中,人工智能的“深度伪造(deepfake)”技术的危害尤为严重。一些伪造的内容,连专家都难辨真伪。在印度南部的泰米尔纳德邦,曾发生过一位政治人物的一段指责某政党腐败的音频文件被曝光。但该政治人物矢口否认,声称这是“深度伪造”技术的作品。但麻烦在于,调查此事的机构也表示他们无法辨别这个文件的真伪。在美国和全球各地,人们已经看到很多伪造的政治人物比如美国总统的讲话。人类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传播仇恨的文字导致巨大灾难的故事。1903年首度在俄国出版反犹主义书籍《锡安长老会纪要》,作者不详。但书中描述的犹太人试图统治世界阴谋论至今兴盛不衰,并且成为纳粹迫害犹太人的论据和宣传工具之一。像是这种产生巨大影响的信息,如果在今天这个虚假信息时代出现,恐怕传播的速度更快,影响也更广、更大。 《乡下人的悲歌》(2020)剧照。 无限的深渊? 无限的深渊是《革命的时代》最后一章的题目,但没有问号。作者写作本书所涉及的话题比笔者所关注的有关美国的内容更为宏大。他关心的是整个人类发展历史上的政治哲学如何在十六世纪出现变化,所谓“大分流”(芝加哥大学历史系教授彭慕兰提出的名词,意指西方如何在十九世纪走出困境,超越东方国家)和“小分流”(荷兰乌特勒支大学全球经济史教授扬·卢滕·范赞登于2009年提出的一个新概念,认为十五——十九世纪,英国和低地国家通过不同发展路径导致工业革命)如何出现,人类社会以后的历史又如何发展到今天,以及自由主义在当下面临何种困境。 但笔者认为本文前述的有关美国部分的内容,十分值得关注。作者所梳理的内容,让我们看到这个看起来乱糟糟、既有发达的科学技术、又充满反智色彩的国度,其政治生态是如何从建国之初的理念发端,被第二次工业革命具体塑造,又是如何在不同的时期,经历了不同的变化。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涣散的、充满了各方利益博弈的国家,一直在被其经济生活所推动和重塑。其建国之初所奠定的理念基础,在不同的时期都被以不同的方式传承下来,而具体的解读方式,却又成为各方角逐和博弈的较量场。 无限的深渊,暗示了作者对于美国当下所面临的困境的忧虑。一套良好运转的现代政治系统,离不开“信任”。可以说整个现代文明的基石,都建立在契约精神赖以生存的“信任”。而今天的困境让人忧虑之处,就在于这种信任在被削弱。在《时间终点(End times)》一书中,作者皮特·图沁(Peter Turchin)提到美国上一次度过危机是在大萧条时期,通过各种手段重塑了社会契约,让最富有阶层的人数减少了一半,而社会中下层共享了发展带来的利益。 在本书的开头,作者引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写在《共产党宣言》里的话:“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今天的美国如何度过当下的困境,值得人们思考。 作者/邵鹏 编辑/李永博 朱天元 校对/王心